追憶孫伯伯：祝禱您一路好走

小牛說，要用歡喜的氣氛來送孫伯伯。雅玲說，讓我們一起對孫伯伯說幾句話吧。我是學歷史的，就讓我用時間流轉下的回憶，說一說孫伯伯對我的啟發，來傳達我對他的懷念吧。

我1980當1982年在清華大學擔任「中國通史」的教學工作，在清華園裡，被一群教學的年輕朋友們帶著認識了人稱「中國原子科學之父」的孫伯伯，1982年暑假，我赴美進修。

1986年我從美國回來之後，在交大任教，交清雖然只是一牆之隔，但我探望孫伯伯的次數，屈指可數。這麼多年來，我忙著自己的學術成長、家庭的事務，忙著自己健康的問題；另一方面，我也想著，孫伯伯有柏楊先生、有小牛、有秋月，還有很多朋友，不一定需要我。忙到最後，心理會想：我只是一個小人物，僅是因緣際會認識他而已，「孫伯伯肯定忘了有我的存在」。這樣想當然是對孫伯伯的不敬，但是這樣的心理，卻合理化了我為何沒能探望孫伯伯的種種自我設定的理由。

多年來我雖然多次起心動念想要去探望他，但都沒有行動。今日想來，當然知道這是一大遺憾。

這十多年來，我雖然幾乎失去和孫伯伯的聯繫，但我卻用另一種型態來和孫伯伯保持關係。我常在教學上，將他的總總，說給學生聽，讓他們知道清華大學裡有這樣一位特殊的人。

我會說他和柏楊先生的交往，

我會講述他的「黑白球」，和這顆球對我的啟發，

我會講他問我中國歷史最大的特色是什麼時，我傻傻的、很認真的想了很久，然後回答「孝道」的這段經過；爾後每當我在交大教中國文化或五四運動時，想到五四時代激烈反孝道時，這一段過往必然浮上腦海。

在內心深處，我則無法忘記您在我申請出國卻無消息的焦慮狀態下，曾經勸告我不要急，您說慢一年在漫長的人生中根本不算什麼。您輕輕一句「退一步海闊天空」，當時在我心裡極度困頓時，這話對我產生了很大的幫助。

知道您遠行之後，只要一想起您，我就掉眼淚。過去的記憶，鮮活的回來了。我不停的想起您娓娓道來，告訴我「中外婚姻讓自己看到文化鏡子的反射」，你告訴我；夫妻之間要有體諒與自我的空間，您以自己的經驗教導我必要時可以外食，不要為了家務之事，忙碌到傷害彼此的關係；我也憶起您說起兒子在1960年代的青年狂飆，幾乎是將生命托付在那對歷史裡面之過往。您的語氣都是溫柔的、淡淡的，但在這些小小的對話中，讓我有著無限的揣測，我試著用同理心的方法，想從中多多體會您在夫妻與父子關係上的看法和情誼。

我寫過兩篇有關孫伯伯的文章，我心裡一直不知道您是怎麼想。您說您怕被人給偶像化了。我一直擔心，不知道我有沒有犯了這個毛病，但卻從來不敢問，感謝幾天前小牛給了我答案。我要說，謝謝您不嫌棄。

我還要說：謝謝您在我青澀的年紀時，啟發了我多元思考、不偏執的可能。

謝謝您為我樹立了一個做人的典範。

學歷史的人讀著數千年歲月浪濤英雄的記載，本該對人的生命有豁達的態度。但是回憶著和孫伯伯認識和過往的時候，卻發現這樣的豁達消失了，我知道，這是因為您不是紙上的人物，您對我來說是那麼真實的存在。

知道您遠去之後的幾天，我的眼中不斷浮現您那個和藹的長者的笑容，而您的謙沖和天真之心，我永遠懷念在心。孫伯伯您現在先行離去，但未來我們都將相聚在遙遠的地方。

在此，我要說：

孫伯伯，願您一路好走，

追悼人

曾華璧